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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傻子,连这也看不出来。事实上,九州天下,一直流传的有说法,在建康宫的深处埋得有大阵,那是用以制约闯入帝京的无妄境。

  夔州白帝城便立有大阵,宁离曾经去过些山门,隐约也有感应。他猜测世上各处宗派怕是都有此传统,只不过是威力高低罢了。

  帝国中心,帝京建邺,又怎么会毫无防御、四处透风?

  只是他没想到,裴昭会带他到这里来。

  宁离道:“……这阵法,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

  裴昭随意道:“是,当年太|祖亲自设下,一直传到今日。说什么可教‘山河永固’[1],不过从来没发动过,大抵也是说来唬弄人。”

  他目光沉静,彷佛是笑了笑,几许轻嘲:“江山代续频仍,便大雍前也是几代乱世,哪有能千百年稳固的皇朝?”

  宁离目光掠过石刻沟槽,心里却知道,那半点也不是唬弄人。

  他心中有轻微的颤栗,一声一声蛊惑着他,要他步上那坚硬的石阶。可他心中还有清明,右手轻攥,指尖掐在掌心,教他眼眸不动。

  宁离低声道:“‘山河永固,天地皆春’[2],行之,你不该带我来。”

  “哪有什么该不该,来便是来了。”裴昭轻轻一哂。

  他要牵着宁离上前,宁离却不曾动。掌心手指温|热,却固执的停留在原处。

  裴昭蓦地侧首,眸底幽黑深邃,无声凝望。

  不会是惧,也不曾是怕,只怕换了旁人早已是心潮澎湃、喜上眉梢,恨不得立时上前将那大阵握在掌中,而眼前的小郎君,足下却似生了磐石。

  若在阵外,兵锋所向处,这当是无上杀器,足以教无妄也心生忌惮。

  可身在阵中,阵眼近在咫尺,想要毁掉也是轻而易举,不过弹指一挥间。

  惊世杀阵。

  利剑当头,睁眼便可见的威胁,只怕人心中第一反应,便是将那威胁毁掉……

  石室深深,鲛灯闪烁,在那冰冷的石壁上投下了两道修长的影子,无声的寂静,如此难熬,难堪。

  宁离退了一步:“今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只当自己没有来过。”

  裴昭淡淡道:“如何当自己不曾来过?”

  宁离道:“我不会再来此处。”须臾,艰难重复:“也不会再来净居寺。”

  裴昭道:“来已经来过,你也知道此处的路,‘山河永固’就在这里,不会长脚,也不会逃跑,这阵法虽然闲置已久,破败不堪,但多少也还能残存些威力。”

  “那你要我怎样!”宁离怒目而视,“你不声不响便带我来,事先也不曾问我半句,你问过我了吗,是我要来的吗?!”

  地底回荡他的怒喊,末处几乎要破音,无形的风声在此间流转,却被极好的控制在了周身三尺之内。

  攥住裴昭的手有些用力,那劲气几乎都要将人骨头捏碎,可裴昭如若未觉:“那你问过我了么?”

  宁离怔怔,呓语道:“问什么?”

  “你要我活,请来孙妙应,给出三条路,每一条看着都是生路,可是你却不来问我。”

  裴昭反扣住他的手,根根楔入,十指缠|绵:“你要我的答案,你把每一条路都列在我脚下,但自己什么也不说。九龄今天带著书册来见我,我在两仪殿中等你,你又去了哪里?”

  小内侍说他出了宫,可奉辰卫缀着,私底下来禀报,世子在浮屠塔高处,吹了一日的冷风。

  自塔上掠下时还会怒声问自己,却不知道,裴昭心中已经幽然烧了暗火。

  “你要我选,你要我选什么,你又要我的答案是什么!”

  两人并肩,手指相携,那本是极亲近的动作,可裴昭言语步步紧逼,眸光雪亮迫人。

  宁离被逼问得有些仓皇,那声音甚至发哑:“我不想你日后后悔……”

  裴昭抬手,拭去少年眼尾斑驳的泪水。

  “那我若选第一条呢?若我只愿解黄泉竭的毒,年寿不永,日后先你一步而去……宁宁可否会后悔?”

  “行之!”

  宁离声音近乎于尖利,抬手捂住裴昭的嘴,不许他继续再说下去。他本以为无论裴昭如何选择,自己都能泰然处之,然而当真听到从裴昭口中说出,却是一阵难言的疼痛。

  “不会的。”他嘶哑道,“我不会使你有事……但凡我活着……”

  裴昭的眼眸几近于温情:“宁宁,人力有时而尽,何况天意从来高难问[3],又岂能事事如意?”。

  他被逼得哭了,雪白面上泪痕交错,目光模糊水痕斑驳,实在是可怜。

  为了自己这身病已经见过宁离落泪好些次,唯有这一次,是裴昭刻意逼迫。

  臂膀上的手指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明明谈的是自己的生死,可狼狈不堪的,却是怀中的少年。

  “宁宁,你想要我的回答是什么?你想我走哪条路?我亦不想一朝选错,日后只能空留余恨。”

  “你告诉我,嗯?你要我怎么选?”

  “……”

  他们在石阶前坐下,在冰冷的阵法前,依偎做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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