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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韩王安车架上的青铜锁链

>   “唯!”斥侯校尉高声应命。

  李斯适时上前一步,拱手道:“大王,韩王安既已就擒,押解咸阳途中,当严加防范,以防韩地遗民或六国细作铤而走险,行劫囚之举。臣请增派黑冰台锐士沿途暗护。”

  “准!”嬴政颔首,目光扫过王翦,“王老将军,韩地初定,百废待兴,更需严防死灰复燃。着你部精锐,屯驻新郑及周边要隘,凡有聚众滋事、散布流言、图谋不轨者,无论贵贱,立斩不赦!以儆效尤!”

  “老臣遵命!”王翦声如洪钟,躬身领命,白发下的眼神锐利依旧。

  嬴政的目光重新投向沙盘上那个被朱砂抹去的“新郑”标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思绪,却已飘向了更远的地方。灭韩,只是第一步。赵国李牧那面“李”字大旗,魏国大梁那固若金汤的城墙,楚国项氏那剽悍的子弟兵……六合归一的路,才刚刚开始。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乾坤的力量感,在他年轻而充满野性的胸腔里奔涌激荡。

  数日后,一个阴沉的黄昏,那辆缠绕着青铜锁链的特制囚车,在重兵押解下,终于抵达了咸阳西郊的皇家禁苑——上林苑深处一座由巨石垒砌、戒备森严的离宫。此地远离咸阳宫阙,名为“幽篁馆”,实为囚禁特殊人物的隐秘之所。沉重的宫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又轰然关闭,将外界的最后一丝光线隔绝。

  囚车被推入离宫中央一片铺着青石板的小广场。冰冷的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青铜锁链、青石板和囚车粗粝的硬木,发出空洞而单调的声响。两名如铁塔般的黑甲武士上前,动作粗鲁却极为熟练地解开了缠绕在韩王安身上的锁链。那沉重的青铜链条哗啦啦地坠落在地,在湿漉漉的石板上砸出沉闷的响声。

  失去了锁链的强制支撑,韩王安如同被抽掉了脊骨,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素衣,彻骨的寒意让他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挣扎着想用手臂撑起身体,手肘却在湿滑的青石板上一次次打滑,狼狈不堪。他放弃了,索性蜷缩在冰冷的雨水里,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只剩下微弱而绝望的喘息。

  嬴政并没有立刻召见这位阶下之囚。他在等,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等这位亡国之君被这冰冷的囚禁和巨大的屈辱彻底碾碎最后一丝心气。

  三日后,细雨初歇。嬴政在一队精锐郎卫的簇拥下,驾临幽篁馆。他没有乘坐华贵的辒辌车,只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战马。马蹄踏在雨后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富有压迫感的回响。

  幽篁馆最深处的石室,厚重铁门开启。室内极其简陋,只有一榻、一几、一盆炭火(此刻并未点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石腥味和淡淡的霉味。韩王安蜷缩在冰冷的石榻一角,身上裹着一条薄薄的灰色粗布毯子,依旧穿着那件污秽不堪的素白中单。他比几日前更加憔悴,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脸上只剩下灰败的死气。听到门响,他像受惊的困兽般猛地一缩,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望向门口。

  当看到那个在郎卫簇拥下走进来的、身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电的年轻身影时,韩王安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认出了那双眼睛——那是主宰他国破家亡命运的眼睛。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滚下石榻,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几步,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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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罪臣韩安……叩见秦王……大王万岁……”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败的风箱,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额头紧贴着地面,沾上了冰冷的泥水,卑微到了尘埃里。

  嬴政静静地站在门口,逆着门外透入的微光,身影显得异常高大。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脚下这个瑟瑟发抖、形同枯槁的亡国之君。时间仿佛凝固了。石室内只有韩王安那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良久,嬴政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千钧之力:“韩安。”

  韩王安浑身一颤,额头更紧地贴住地面,不敢抬起分毫。

  “抬起头来。”命令简短而冰冷。

  韩王安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将沾满泥水的额头从地面抬起。他依旧跪伏着,下巴几乎贴着前胸,眼睛只敢看着嬴政脚上那双沾着泥点的玄色皮履,眼神涣散而惊恐。

  “你可知,韩非?”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提到这个名字时,似乎有极其微妙的、难以察觉的波澜一闪而过。

  韩王安猛地一僵,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他早已麻木的心脏。韩非……他那惊才绝艳却被他猜忌、最终身死秦国的王弟!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巨大的痛苦和悔恨瞬间攫住了他,竟一时无法言语。

  嬴政不再看他,仿佛只是对着空气发问。他微微侧身,对身后的郎卫统领蒙毅吩咐道:“取来。”

  蒙毅躬身,双手捧过一个用深色锦缎包裹的长方形物件,小心翼翼呈上。嬴政伸出手,那骨节分明、曾执掌生杀大权的手指,缓缓掀开了锦缎的一角。里面露出的,是一卷卷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竹简。简片色泽深沉,边缘光滑,显然被主人无数次摩挲翻阅。简册最上面一卷的卷首,赫然用秦篆刻着两个古拙有力的大字——《孤愤》。

  韩王安的视线触及那熟悉的简册,如同被烙铁烫到,瞳孔骤然收缩!那是韩非的心血!是他在秦国狱中呕心沥血写下的、意图强韩却终究无法挽救韩国的法家巨着!是韩非托人辗转送回韩国,却被他束之高阁、视为危言的谏书!悔恨、羞耻、痛苦如同毒藤缠绕上他的心脏,瞬间将他勒得无法呼吸。他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压抑已久的悲声终于冲破喉咙,化作嘶哑绝望的嚎啕:“非弟……是寡人……是寡人负了你!负了韩国啊——!”那哭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石室里久久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凄凉与自毁的绝望。

  嬴政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痛哭,脸上无悲无喜。他的手指,却轻轻抚过那卷《孤愤》冰冷的竹简。竹片光滑微凉,纹理清晰,仿佛还残留着那位天才法家最后的心跳与体温。就在他指尖抚过其中一枚竹简边缘时,一丝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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