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镜的乡绅说:“先生,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你们要换的人,我们是鞭长莫及啊。”
“你只管把我们的意思,回复你背后的人,就可以了。”赤芍下了逐客令:“送客。”
两个乡绅走后,支队长才说:“赤芍同志,党参被捕的消息,是谁发过来的?”
“你还记得那个背着黄金当乞丐的独活同志吗?”
“当然记得,九年前,我们攻打永新县城的战斗中,独活失去了一条胳膊。”
“去年十月份,独活发过来一条情报,党参同志被捕了。”赤芍说:“我在哈达铺,从旧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党参同志在南京的监狱中,坚贞不屈,当真是位好同志。至于以人换人的事,交给陈墨同志去处理吧。”
公元一九百三十六年二月一号,正好距离除夕,还有两天。天空中下着毛毛细雨,还夹杂着小雪粒。南京人把这种雨,习惯叫冻雨。
南京市建邺东门国民党的中央军人监狱,东南西北四个高高的岗楼的琉璃瓦上,围墙的水泥面上,冻雨在不停地凝固为滑溜溜的冰层,越积越厚。
城墙上裸露的大拇指粗的电网线,现在比莲藕还粗,还白。
中统局,军统局的人,查了大半年的时间,最后给党参定了个政治异见人士的罪名,去年六月二十一号,才将党参转到中央军人监狱。
中央军人监狱,有东、南、西、中四个监区,党参被关在1028监舍。
天气太冷,裹着被子,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党参的脚趾头,手指头,冻得生了冻疮,有些微微发痒。
党参只好蹓下床,在监舍里轻轻地走动。从西走到东,刚刚十六步;从东走到西,也刚刚十六步。
西头,四米多高的墙壁顶部,有两个不足三十公分高、五十公分宽的天窗。暗淡的光线,穿过钢筋的网格,斜斜地投在地面上。
党参站在光的影子中间,目光穿过天窗,隐隐绰绰,看到西岗楼的哨兵,手持长枪,在晃来晃去。
整个西监区,冷静得异常可怕。
腹内传来一阵响声,党参晓得,自己又饿了。饥饿的时候,党参的头,便嗡嗡响,发晕。党参立刻爬到床上,背着墙壁坐下,将破烂的被子,拉到肚子上。
党参的旁边,仰头睡觉的瘦个子,这时候,醒了。
“,你饿吗?”
“饿。,你饿吗?”
“不冷饿,还感觉特别冷。”
党参的编号是,那位叫的先生,私下告诉党参,自己只不过一位左翼联盟的作家,写过几篇文章,发了几句牢骚话,才被关进来。
突然,西监舍的走廊里,传来大头皮鞋的响声。正常的时候,所有的人,害怕听到这种声音。这种声音响起,标志某个生命,即将结束。
这个响声,在1028监舍,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串钥匙的响声。
铁门打开,狱警大声说:“,出来!”
紧紧地握着的手,说:“我深信一切都是美好。”
党参没有说话,冷冷地走出监舍。
党参跟着狱警,走出监舍走廊的第一道铁门,走出西监区的第二道铁门,走到监狱办公楼区门外,又来了两个狱警,仔细核对着党参的编号,档案上的相片和党参的相貌,说:“,你被释放了,这里有三份表格,你签上字,盖上右手大拇指印。”
我被释放了?党参几乎不敢相信。
党参提着原先被收缴的小包袱,一步一步,走到监狱外边。
监狱外边,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冻雨在下坡路上,结着厚厚的冰层。
突然,脑子里又传来一阵阵晕眩,加之路面又滑,党参的身体,像个轱辘,向下坡路下滚去。
不晓得滚了多少滚,党参才被一棵落叶的乔木拦住。
开始摔倒的时候,党参并不觉得痛,挣扎着站起来,依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气。喘息了五六分钟,顿时觉得,从手臂上,大腿上,前胸,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楚。
忽然瞥见两个戴鸭舌帽的人,鬼鬼祟祟,朝自己张望。凭感觉,敌人把自己放出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党参装着不知道,捡了一根木棍子,当作手扙,沿着别人踩过的地方,慢慢地走入街道。
冻雨下在党参的头上,立刻与头发结在一起,结成冰碴条。
街道上冷冷清清。街道旁边的绿化带里,雪松的松条,不堪冰层的重负,东一处,西一处,掉落在地面上。
天马上就要黑了。
党参的身后,忽然传来一辆汽车的轰鸣声。小车靠近党参,里边的人大喊道:“党参,快上车!”
车门刚关好,小车立刻飞奔而去。党参瞥见后视镜里,那两个戴鸭舌帽的人,拔腿放肆追赶小车子。
两条腿的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四个轮子的小车?眨眼之间,那两个人,消失不见了。
“你是谁?”
“我是一条胳膊的独活啊。”独活说:“几个月之前,我从上海滩,坐海榄先生的商船,到了青岛,辗转到了太原,想去陕北延安,突然收到陈墨同志的指示,要我前来营救你。”
“谢谢你,独活。”
车子里